59 饭馆 樊弘伟与枪杀案有关?_九零之读心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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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饭馆 樊弘伟与枪杀案有关?

  赵向晚的想法很直接——樊弘伟娶顾文娇一定有所图。

  从顾文娇讲述的来看,樊弘伟是个目标性非常明确的人。

  他在城郊长大、初中没有读完、顶替父亲工作才进入运输公司当货车司机,却能一步一步从货车司机到领导司机,再到拆迁办主任,官运亨通,小权在握,这与他超强的目的性有关。

  目标性强的男人,婚姻选择更注重对方能够给自己带来什么。

  徐俊才选择周荆容,因为周荆容的父亲是工程局局长。

  赵青云选择魏美华,因为魏美华是城里姑娘,父母人脉关系多。

  顾文娇不论外貌还是才学,都是中人之姿,也没有深厚的家庭背景,并不能为他的事业添砖加瓦。

  跳出女性视角,赵向晚观察着顾文娇的一举一动,觉得她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那份对母亲之死的执拗——每个人都已经走出过往阴霾开始新的生活,只有她,十年如一日地坚持每个月去派出所询问案件进展。

  樊弘伟到底图她哪一点?

  樊弘伟与顾文娇的婚姻里充满矛盾,这给赵向晚强烈的违和感,就仿佛这一切都是个圈套。

  疑惑之下,赵向晚问顾文娇:“你有没有想过离婚?”

  虽然老话常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但对这种动手打老婆的男人,不离婚难道留着过年?

  顾文娇看着赵向晚那略显稚嫩的脸庞,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过询问:“你也是重案组的刑警吗?”

  刚才何明玉自我介绍的时候,只亮了她的警官证,对赵向晚一笔带过。一开始顾文娇以为她们是同事,并没有过多关注,可是现在近距离接触,观察到赵向晚举止虽然沉静稳重,但眉眼间稚气犹在,便问了这么一句。

  赵向晚拿出学生证放到顾文娇面前:“我是公安大学刑侦专业的学生,暑假在重案组实习。”

  一句“实习”触动顾文娇的伤心事,眼眶一红。当年母亲被杀之时,顾文娇也是大专第三年,妈妈安排她进妇产科当实习护士。胡琳珍正是她的带班医生,对她平时很关照。

  也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妈妈才会上楼去管那一场闲事,成为枪下冤魂。

  顾文娇抬手按了按眼角,压住泪意:“实习警察啊,你才读大学就能进重案组,一定学习成绩很好吧。”

  【不像我,妈妈去世之前过得懵懂懵懂,学习也不是很努力。实习也是靠妈妈的社会关系,才能进三医院妇产科。妈妈说,这个科室是医院里唯一一个与“生”打交道的地方,充满希望。可是……生生死死,谁说得清楚?】

  赵向晚抬眸与顾文娇目光相对:“我有一个好师父,是他领我入的行。”

  顾文娇听着心头熨帖无比:“你有一个好师父,我也有一个好妈妈。”

  赵向晚道:“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希望我们都努力,不让他们失望。”

  “不让他们失望?”顾文娇喃喃重复着赵向晚所说的话,陷入沉思。

  【我让妈妈失望了吗?如果让妈妈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她会失望吧?学了三年的护理,在家里拿着土豆练习打针,跟着妈妈学配药,每天听她跟我讲:护士是医生与患者之间的桥梁,态度第一、技术第二,一定要有一颗温暖的心。可是等我毕业,连血都不敢看,连针也不敢打,每天窝在药房上班,我这么懦弱,妈妈一定失望了吧?

  妈妈教过我,挑男人首先要看人品。爸虽然在妈妈去世一年后就再婚,但不可否认,他对工作勤勤恳恳、对家庭有责任心,是个知书达礼的好男人。可是我挑的男人怎么样呢?人品低劣,人前人后两张面孔,喝了酒就打人,对我没有半点关心爱护。我眼光这么差,妈妈一定失望了吧?

  妈妈教过我,女人在独立、坚强、勇敢。她在外面从来都不怕事,遇到那些蛮不讲理的患者或者家属都会耐心应对、据理力争,哪怕被人威胁也不害怕。她总说,做人只要凭良心,就什么也不怕。可是我呢?面对樊弘伟的家暴不敢反抗,只敢在他水杯里吐口水,呵呵,顾文娇啊顾文娇,你可真没用!】

  顾文娇的心声里带出几分自我厌憎,赵向晚听着心里难受,打断她的反省与检讨:“错了也不怕,改过来就是。”

  顾文娇感觉眼前这个实习警察每一句话都似乎说到了她的心坎里,自心底升起强烈的希冀,转眼却又变得黯淡。

  她知道自己错了。可是,这世上难道所有错误都能改吗?

  荒废护士业务十年之久,从头开始虽然有难度,但只要顾文娇想,依然可以重新再来。她原本就是护理专业毕业,又有实习证明,再加上母亲的原因,只要她态度坚决,找到领导说明情况,不再晕血、不再晕针的她想重新回到护士岗位,并不难。

  可是……选错了丈夫,孩子已经有五岁,重新再来,可能吗?

  小姑娘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她以为离婚那么容易?一想到樊弘伟那双阴冷的眼睛,顾文娇打了个寒颤。

  顾文娇认真回答赵向晚刚才提出的问题:“离婚?你们不了解樊弘伟,他不会同意离婚的。第一次打我的时候,我就提出过离婚,可是他坚决不同意,甚至拿儿子的性命威胁。他说了,如果我提出离婚,他就把儿子从五楼扔下去。反正……一个五岁小孩子贪玩从楼上摔下去,谁也不会怀疑是亲生父亲干的。”

  何明玉忍不住咬牙骂了一句:“畜生!”不对,骂他是畜生都算是抬举了他。虎毒还不食子呢,他连亲生儿子都敢杀,真是禽畜不如!

  赵向晚却对樊弘伟又有了新的认识。

  ——这是一个非常狡猾的人,他打顾文娇的时候,专挑不起眼、不容易鉴定为轻伤的位置下手,这说明他懂法,害怕入刑;他拿顾文娇最在意的儿子威胁不准离婚,还知道故意摔下楼伪装成小孩子贪玩意外坠落,这说明他很会拿捏人心、有反侦查手段。

  这样一个男人,说他是个遵纪守法的良心市民,是一个进退有度的国家干部,赵向晚压根就不信。

  赵向晚问顾文娇:“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天宝,樊天宝。”

  “老天送来的宝贝,这名字谁取的?”

  “他取的。”

  “樊弘伟喜欢儿子吗?”

  “喜欢。”

  “哪里可以看得出来喜欢?”

  “他和我都是公职人员,按照计划生育政策只能生一个。他家里三个姐姐,就他一个儿子,从小就很娇惯。可能因为天宝是儿子,反正樊弘伟挺看重的,下班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和天宝说话。他打我的时候如果吵醒了天宝,他还会哄孩子说我们俩只是闹着玩儿。”

  听到这里,赵向晚道:“他之所以能够威胁成功,就因为拿捏住你的心理,他赌你更爱儿子,害怕他伤害儿子。可是你自己想想,他们家三代单传,哪里舍得伤害天宝。”

  虽然明知道赵向晚说的是对的,但顾文娇是母亲,母子连心,哪里敢赌?她犹犹豫豫地看着赵向晚:“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樊弘伟真的发了疯,把儿子摔下楼呢?”

  何明玉拉了赵向晚一把,示意她说话注意点。身为警察,一言一行都仿佛被放在聚光灯下,既要合法、又要合规,还要符合公序良俗,必须慎之又慎。

  赵向晚真恨不得说一句: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可是何明玉的提醒很对,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能理解你。”

  自从母亲去世、嫁给樊弘伟之后,顾文娇与父亲几乎不来往,也没什么朋友。她自感过得不好,更不愿意和同事亲近,因此显得内向沉默。这回第一次与陌生人说这么多话,顾文娇感觉闷闷的胸口畅快了许多,越看赵向晚越顺眼:“谢谢,谢谢你能理解我。”

  赵向晚笑了笑:“没事。谢谢你的配合,以后有什么事,来市局找我们。”说完,和何明玉一道起身,与顾文娇道别离开。

  走出医院门诊楼,消毒水的气味渐渐散去,赵向晚与何明玉往当年枪杀案发生现场而去。

  五层砖混小楼,红色清水外墙,青灰色水泥地面,水泥空花栏杆,一楼两户,一共三个单元。七十年代末建的房子,到现在也有十几年历史,外墙面长满爬山虎,楼梯间看着有些破旧。

  楼梯间没有门,就这么敞开着。唯一守护住户安全的,是每家每户在木门外侧都装了一道防盗门。看来,当年的凶杀案还是给这里的住户留下了心理阴影。

  两人顺着楼梯向上走。明明一切正常,但何明玉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向晚,你闻到空气里有血腥味没?”

  赵向晚停下脚步,使劲嗅了嗅,摇头道:“师姐,我闻到饭菜香味,好像是酱油荷包蛋的味道。”

  听到赵向晚的话,何明玉紧张的内心一下子就放松下来,扑哧一笑:“就你是个狗鼻子,连菜油煎荷包蛋,淋了酱油你都闻得出来!”

  赵向晚指着一单元四楼401的房门:“呶,就是从顾文娇家里传出来的。看来中午她爸在家。”

  敲开门,应门的是一个外形斯文、体态微胖的中年男人。隔着防盗铁门,他警惕地询问:“你们是谁?找谁呀?”

  何明玉亮出警官证:“您好,是顾朝东吗?我们是市公安局重案组的,关于十年前的旧案,我们想找您了解一下情况。”

  顾朝东没有开门:“当时我不在家,没什么可以说的。”

  何明玉绷着脸:“案件重大,请你配合一下。”

  顾朝东看着警官证,不情不愿地开了门,一边开门一边嘟囔:“都过去十年了,找我有什么用?你们去找文娇嘛。”

  屋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老顾,是谁呀?”

  还有个男孩子欢快的声音:“爸,快来吃饭,今天有荷包蛋!”

  赵向晚跟着何明玉进了屋,门口有一个换鞋区,摆着几双鞋子,再往里便是客厅,客厅南面连着一个阳台,阳台上种着些花花草草。客厅与卧室之间有一道小小的走廊,卧室以及卫生间的门都对着走廊。

  客厅里随意摆着小孩子的玩具、书本,白色的墙壁挂着拼音表、各种彩色挂图,略显零乱,但却很有家的温馨感。

  看到家里的陈设,不知道为什么赵向晚有些替顾文娇心酸,也难怪她不愿意回家,不愿意与顾朝东说话。这套住房是周金凤单位分配的住房,可是现在却居住着顾朝东和他的新妻子、新儿子,所有人都把周金凤遗忘,开始新生活,只有顾文娇还活在过去。

  客厅北面是厨房,餐桌上摆放着三菜一汤,一个系着围裙的女子从厨房走出来,笑眉笑眼地和何明玉、赵向晚打着招呼:“你们好,要不要一起吃点?”

  何明玉、赵向晚之所以中午出来,就是要赶在人们午休之时调查取证。三医院与市局车程大约半小时,何明玉开车出来,两人到现在还没吃饭呢。闻到家常饭菜香味,一下就觉得饿了起来。

  两人忍着饿,同时摆手:“不客气,只是问几个问题。”

  顾朝东请她们坐下,正襟危坐:“问吧。”

  “五楼现在住的是什么人?”

  “一开始没人肯住,空了两年。后来案子渐渐没人提起,分配给了一个从国外回来的眼科大夫,他单身,一个人住,不过经常不在家。”

  “您一直住在这里?”

  “是。单位住房紧张,包括对面502那家也没搬走。不过我单位建集资房,明年我会搬出去。”

  “您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隔壁邻居有没有讨论过这个案子?都说了些什么?”

  “时间过去这么久,大家已经很少讨论这个案子。偶尔提一下,也只是叮嘱说不要露富,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更不要多管别人家闲事。”

  说到最后,顾朝东的脸色明显变得黯淡。当年周金凤上楼查看,结果命丧黄泉,虽说已经成家生子,到底夫妻二十载,感情还是有的,现在一想起来依然会胸口痛。

  赵向晚听到这里,插了一句问话:“顾文娇每个月都会去派出所询问案件进展,您就不关心凶手是谁吗?”

  顾朝东觉得这句话很刺耳,看了赵向晚一眼,这才发现眼前姑娘年轻得有些过分:“你也是刑警?”

  不得不说,顾文娇真是顾朝东的女儿,见到赵向晚时问的话都是一样。

  听赵向晚介绍完,顾朝东的脸色变得和缓许多。还在读书的大学生呢,什么都不懂,难怪说话这么难听。算了,不与她计较。

  顾朝东说:“我只是比较实在。专业人做专业事,这件案子当年全市警察都非常重视,出动了很多警力都没有侦破,难道我去打听、去催促,就能破案?一个人,一生只有那么长,何必纠结这些旧事?不如放下过去,好好过日子,这才算对得起逝者,你们说,是不是?”

  赵向晚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也的确是这个理,但她依然还是想替顾文娇问几句话:“可是,如果大家都忘记了旧事,那谁来替死者申冤,谁来揪出凶手?”

  顾朝东听了赵向晚的话,仿佛看到女儿就在眼前,长叹一声:“你还小,不懂得趋利避害。有时候,太执着过去,只会让自己过得越来越糟糕。”

  赵向晚抿着唇,内心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所以,活该顾文娇过得不好,是不是?”

  顾朝东听到她提起女儿的名字,眼神变得担忧起来:“你们见过娇娇了?她现在过得不好吗?她已经和我不来往有七、八年了,我想知道她的情况,只能通过医院的其他人。”

  赵向晚摇头:“不好。樊弘伟经常打她,我们刚才见过她,她的胳膊新伤旧伤叠加,青紫瘢痕一大片。您要是有空,多关心关心她吧。”

  顾朝东一听,立马站了起来,急得在屋子里转起圈圈:“怎么会这样!我听药房的张英华说过,说她和丈夫关系不太好。我想着娇娇脾气不太好,说话又冲,遇上个脾气急的丈夫,两人关系不好也没办法。我以为……我以为就是夫妻之间推推搡搡,但真没想到樊弘伟这狗东西会经常打她!”

  顾朝东的妻子听说是娇娇的事情,没有插嘴,带着儿子安静坐下吃饭。她见过顾文娇几回,但每一次都不太愉快,这让她不愿意多管顾文娇的事。

  赵向晚点到即止,与何明玉告辞离开。

  上楼敲门,没有人应门。看来顾朝东没有说错,五楼虽然分配给了一位眼科医生,但他经常不住在这里。

  两人实在饿得不行,便走出家属区,在三医院街对面找了家小饭馆坐下,点了辣椒炒肉、家常茄子两个菜,盛了两大碗米饭,边吃边聊。

  正是中午一点左右,已经过了饭点,饭馆里人不多。

  天气热,小饭馆只有一个吊扇在呼呼地吹着。虽然汗流浃背,但因为实在太饿,两人吃得挺香。

  何明玉说:“五楼有人住,但现在主人不在家,怎么搞?”

  赵向晚吃饭速度比较快,往嘴里扒了一口饭,不得空回话,只能用眼神示意她等一等。

  何明玉看她吃饭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你急什么,又没人和你抢。”

  赵向晚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什么,放慢了速度。等到吃完嘴里这口饭,她才解释道:“小时候家里吃饭总是催,所以养成了吃饭快的习惯。”

  钱淑芬看不得赵向晚吃饭慢,总喜欢催她。

  “快点吃,吃完去喂鸡。”

  “懒鬼,吃饭这么磨磨蹭蹭做什么?”

  “你要在碗里绣花啊?快点吃!”

  这样的话听得多了,只要一坐到饭桌旁,赵向晚就会紧张,总想快点把饭吃完,抓紧时间做正事。

  想到赵向晚的过去,何明玉有些疼惜地看着她。

  “向晚,你也挺不容易的。我家里四个女孩,我是老三,我爸重男轻女,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并不高兴。也有人提出过把我和我妹送人,换个儿子给我爸,可我爸妈没同意。用我爸的话来说,再不好,也是他亲生的,生了要是不养,那良心可真是坏透了。

  我从小就是几姐妹挤一张床睡觉,捡我姐的旧衣服穿,用旧书包、旧文具,条件并不算好。可是我家里气氛还可以,吃饭的时候不争不吵,碗里要是剩下一块肉,谁都不会挟,都等着我妈分。”

  平时在一起都是讨论案件,难得听何明玉讲家里的事,赵向晚听得很认真。赵向晚在农村长大,虽然干农活多、被钱淑芬打骂,但农村地广人稀,住房条件比何明玉家要好。赵晨阳没离开之前,姐妹俩住一个屋,睡一张床;赵晨阳跟着赵青云进城之后,赵向晚一个人一间屋,自在得很。

  何明玉往赵向晚碗里挟了一筷子瘦肉:“你太瘦了,多吃点。这家饭馆的炒菜还挺好吃的,以后把朱飞鹏他们都拖过来吃。”

  饭馆老板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子,听到何明玉的话,笑得很欢喜:“姑娘你要是喜欢啊,下次来我给你们送个菜!我家那口子做得最好的是土豆丝饼,保证好吃。”

  何明玉笑眯眯地和她开玩笑:“干嘛下次再送?不如这回就送呗。”

  老板姓胡,名胡爱玉,性情最是爽快,听到何明玉的话,转过头就对着后厨喊了一声:“老刘,做个土豆丝饼。”

  不一会儿,一盆煎得香喷喷、散发着焦香味的土豆丝饼端了上来。仔细看,是把土豆擦成丝,拌上淀粉用油慢慢煎成形,加了孜然、辣椒粉、小葱之后,边沿焦脆,中间软糯,味道丰富,简直太好吃了。

  就连不怎么追求口舌之欲的赵向晚,都忍不住夸赞:“好吃!”

  抬头看着站在柜台后面记账的老板娘,赵向晚忽然想起在罗县开米粉店的大姑,前一阵子她寄了信来,说生意挺好,二哥赵伯武也表现不错。表姐范秋寒已经分配到罗县城关医院当护士,因为打针水平高、行事利索,很受医生、病人喜欢。

  能够把日子越过越好,也是一种本事。

  赵向晚快速吃完饭,和老板娘拉起了家常:“你们家的饭馆开了多少年?”

  胡爱玉抬起头,隔着柜台回答:“十几年了。从国家允许做小生意,我和老刘就盘下这家店做饭馆。三医院是星市有名的医院,每天人流量都大,在这里做餐饮生意,不敢说赚大钱,养活一家人没问题。”

  开店开了十几年,门面正对着三医院,说不定能够问出点什么。

  赵向晚继续问:“那你还记得十年前发生在医院家属楼的那桩灭门惨案吗?”

  胡爱玉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记得。那可是件轰动全市的大案!警察一拨一拨地过来问,挨着个地查。我也想提供有用线索啊,只是案件发生的时候已经九点,我们家饭馆已经打烊,什么情况都提供不了。”

  何明玉不死心,继续追问:“发生案子之前,就没发现特殊人物,或者异常情况吗?”

  胡爱玉手头上没什么事,走出柜台,站到何明玉桌边说话:“我们每天会接触很多人,那个时候是五月份,天气不冷也不热,我家老刘炒菜手艺好,饭馆生意好,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真没注意有什么特殊的人或者事。”

  医院人来人往,男女老少,干部、工人、农民、老师、小贩……什么样的人都有。医院每天有人生、有人死,有人哭、有人笑,人生百态什么故事都有。谁比较特殊,有哪些异常,开饭馆的胡爱玉可能真的没有留意到。

  赵向晚认真倾听她的心声。

  【那个案子过去都十年了吧,没想到还有人来问。这两个姑娘估计是警察吧,这问话的派头、行事的模样,看着就像。多年轻啊,和顾文娇那个丫头一样,唉!顾文娇死了娘,也是个可怜的。每年逢她妈妈忌日,她都会来我饭馆点两个周护士最爱吃的菜,看着门口发呆,那模样让人一看就心酸难受。】

  没想到老板娘会认得顾文娇,赵向晚问:“当年的灭门惨案,死了四个人,您认得哪一个?”

  胡爱玉不假思索地回答:“周护士长我最熟。她这个人性格特别好,爱说爱笑,到了周末经常带着女儿一起来点几个菜,说是打打牙祭。她最爱吃土豆丝饼,汆元粉丝汤、姜辣鸡丁,可惜啊……好人不长命。”

  赵向晚问:“周护士的女儿,顾文娇,您认识吗?”

  胡爱玉点头:“认得,挺好的姑娘,和她妈妈关系特别好。她妈走了之后,她来得少了,不过每年五月十五号那一天,一定会来点三个菜,默默地把饭菜都吃完。以前是她一个人来,后来她爱人会陪着来,唉!”

  樊弘伟会陪她过来吃饭?

  何明玉与赵向晚交换了一个眼神,事出反常必有妖!

  按理说,樊弘伟与周金凤并没有感情,不至于会在忌日这天来追忆岳母。更何况,樊弘伟对顾文娇也不好,从他下手打人就能看得出来,这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既然他对顾文娇不好,干嘛要陪她来饭馆吃饭?

  赵向晚问:“顾文娇除了点菜、吃饭,还会和你说什么?”

  胡爱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反正那一天,不管是周几,顾文娇都会一大早去墓地扫墓,然后到派出所询问进展,中午再到我这里坐着吃饭。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胡姨,你那里有什么新消息吗?”

  赵向晚眸光一闪:“她丈夫是什么表现?”

  胡爱玉皱着眉毛,欲言又止。不过她是个爽快人,憋不住话,到底还是噼里啪啦都说了出来。

  “我胡爱玉开店开到现在,不知道见过多少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那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别看他对人一脸笑,但眼神躲闪,一坐下来就东张西望,看着那几个菜一脸嫌弃,坐在那里好像身上长跳蚤一样不自在。也不知道顾文娇为什么选这么一个人,他看她的眼神里一丁点喜欢都没有,时不时还透着阴冷,让我看着很不舒服。”

  赵向晚:“顾文娇的丈夫,对她并不好,您看出来了吧?”

  胡爱玉一拍大腿,感觉终于找到倾诉对象:“就是!我早就看出来了。她那个丈夫眼神冰冷得很,一点温度都没有,别看他后来官越做越大,但那股从来不正眼看人的劲,总让人觉得不舒服。”

  对,就是这种感觉。

  赵向晚有读心术,识破他人伪装的能力很强。第一眼在火锅店里见到樊弘伟,就觉得这个人不对,他身上带着寒意、防备,眼神里透着凶悍,这股气质与赵向晚在报纸看到的亡命之徒很类似。

  这一刹那,赵向晚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有没有可能,樊弘伟与枪杀案有关?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赵向晚在脑子里开始推理。

  第一,樊弘伟对顾文娇的追求来得毫无征兆。

  顾文娇并不算出色美人,性格也不温柔讨喜,从樊弘伟对季昭的欣赏与调戏来看,这是个色胆包天、男女不拘的无耻之徒。他既没有与顾文娇在生活中结识,也没有与顾文娇在工作中结缘,凭什么要在顾文娇扫墓归来的路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赢得她的好感,坚持将她娶回家?

  如果硬要说樊弘伟娶妻娶德,觉得顾文娇适合当妻子,那为什么结婚后变了脸?不仅不尊重她,甚至还殴打她,让她伤痕累累。

  如果说樊弘伟不喜欢顾文娇,那为什么不肯离婚,还拿儿子性命作为威胁?

  平时家暴成性的男人,怎么会坚持在周金凤忌日陪顾文娇来小饭馆吃饭?

  樊弘伟这些奇怪、矛盾的行为举止,如果将刚才的假设放上去,一切就变得合理起来。

  作案杀人之后,心理素质超强的樊弘伟并没有逃窜。他在城建局开了一段时间的小车之后,内心其实也在矛盾挣扎之中。

  一方面,他害怕被警察发现端倪,将他抓捕归案。杀警察、夺枪、入室抢劫、杀人,数罪并罚,死刑根本逃不脱,于是心中惴惴不安。

  另一方面,他又想随时监控事态发展,一旦有风吹草动,可以立马跑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是不是?

  纠结来纠结去,狡猾的樊弘伟决定接近顾文娇,毕竟只有她还一直在记挂这个案件,每年都会去追问案件进展。只要靠近顾文娇,就能随时掌握案件的最新情况。

  这么一想,赵向晚感觉胳膊上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那简直太可怕了!

  杀了人,还敢继续在这个城市生活,不慌不忙;

  杀了人,还敢接近死者的女儿,甚至与她结为夫妻,生下孩子,只为了就近监控这一切。

  夜深人静的时候,难道他的良心不会痛吗?难道他的后背不会发冷吗?

  赵向晚甩了甩头,这种人,根本就没有良心,哪里会痛?她用手搓了搓胳膊,等到身体稍微温暖一些,这才继续刚才的推理。

  其次,樊弘伟的成长史有很多违和的地方。

  这也是赵向晚一直在琢磨的第二点。

  樊弘伟在运输公司当货车司机,虽然跑长途相对辛苦一些,但八十年代的货车司机外水多,工资收入其实还是比较可观的。他打架斗殴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却由于蔡畅出面调解,最终达成谅解,没有立案留下案底,按理说应该会继续留在运输公司上班,从此老实做人。为什么他要去城建局当一个临时的小车司机?

  有一种可能,是虽然没有立案,但由于影响恶劣,运输公司将他开除。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樊弘伟犯下大案,心虚不敢留在原单位,索性换个地方,免得被人发现。

  关于这个疑问,等下午和朱飞鹏等人会合,应该就能问个一清二楚。

  第三,樊弘伟与城建局杨旭刚局长之间有什么勾连,让他下死手地提拔他?

  如果,他们之间有某种协定,或者都与凶杀案有关呢?因为这是杀头的事,所以一方守口如瓶,另一方努力报答。

  目前来看,这三点疑问都需要进一步调查才能印证。不管怎么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总是没有错的。

  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对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赵向晚抬头看一眼老板娘:“你是什么时候认得顾文娇的丈夫的?”

  刘爱玉看这么热的天,赵向晚却在搓胳膊,不由得笑了起来:“小姑娘,你是不是害怕啊?嗐,别怕别怕。顾文娇的丈夫虽然看着不让人舒服,但也是国家干部,你还怕他吃了你不成?”

  一句“吃了你”,成功让赵向晚胳膊上的寒毛又竖了起来。

  何明玉见赵向晚忽然沉默下来,便接着询问:“老板娘,顾文娇的丈夫真的每年陪顾文娇扫墓、询问案情?”

  胡爱玉叹了一口气:“不只是一年陪一回的。顾文娇每个月都会去派出所询问案件进展,每一次她丈夫都会陪她去。这一点我听医院的人背后讨论过,都感叹顾文娇性格执拗,说当她丈夫也不容易。你想想,好好的日子不过,一天到晚记着凶杀案,难道睡觉的时候不做恶梦?”

  小饭馆生意好,医院里不少医生都会来这里吃饭,闲聊、八卦不少。对于顾文娇的家事,不少人会在背后议论。

  赵向晚问:“老板娘,顾文娇的同事有没有背后讨论过她丈夫家暴的事情?你说奇怪不奇怪,一个打老婆的男人,会每个月陪她去派出所询问案件进展?”

  胡爱玉一听到家暴二字,顿时脸色就变了:“打老婆?如果顾文娇的丈夫打老婆,那他就不是男人!顾文娇本来就够可怜了,他还打她?我呸!你们是警察吧?赶紧把他抓起来。”

  何明玉见自己身份被老板娘识破,笑了笑:“没人报警,我们也不能随便抓人的。”

  胡爱玉气得一拍桌子:“顾文娇的丈夫不是个东西!你们要是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他打顾文娇。你们这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是说前一阵子顾文娇过来吃饭的时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拿筷子的手好像青了一块。我还以为她是不小心摔伤,没想到是她丈夫打的。

  唉哟我这个暴脾气!男人打老婆绝对不能忍。我跟你说,你们去劝劝顾文娇,让她离婚,如果舍不得离婚,那就拿着刀和他干仗,打到他怕为止。男人!呵呵,都是欺软怕硬,他第一次打你的时候就不要怂,怂了你就完了。”

  直到有新客人来,胡爱玉才收住话。

  吃完饭,赵向晚拉着何明玉再一次找到顾文娇。

  两点钟药房上班,顾文娇已经开始忙碌。看到赵向晚与何明玉再次返回,顾文娇和张英华打了一声招呼,将她们拉到一旁:“有什么事吗?你得抓紧问,我还要工作呢。”

  赵向晚点点头,加快了语速。

  “樊弘刚每个月都会陪你去派出所询问案情?”

  “是。”

  “为什么?”

  “他说他好歹也是个汉子,不能看着岳母横死却连凶手都抓不到。”

  “你很感动?”

  “算是吧,这是他身上唯一的人味。”

  “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为什么从运输公司辞职出来?”

  “他说是因为年轻时不懂事,打架被开除了。”

  “他有没有提过蔡畅这个名字?”

  “那个被杀的警察?好像没有提过。他只关心是谁杀了我妈妈,至于被杀的警察叫什么名字,他不在意。”

  “他最好的朋友有谁?”

  “曹得仁。”

  “只有这一个吗?”

  “以前好像有一个叫阮武的,不过和我结婚之后就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问过问题,赵向晚嘱咐了顾文娇一句:“我们过来找你的事情,切记不要告诉樊弘伟。”

  顾文娇点点头:“嗯,我知道轻重。”如果只是问问母亲被杀案的详情,说出来或许没有什么,但明显警察对樊弘伟的过去与现在很感兴趣,顾文娇如果贸然说出来,恐怕会引起他警觉。

  顾文娇有些渴望地看着赵向晚:“你们是不是要查樊弘伟?”她是多么希望警察能够把樊弘伟抓走,还她一个清静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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