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对抗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_九零之读心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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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对抗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赵向晚说:“那个女人,她想撞人!”

  章亚岚、孟安南一听,顿时脸色都变了。

  “嘁——”地一声,车门恰好在这时打开,三个人一起抢到车门边,快速跳下车,拼命往回奔跑。

  虽然这个女人与她素昧平生,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要撞人,更不知道她要撞谁,但明知道有可能,却任由命案在眼前发生,身为公安大学的学生,心里过不去这道坎。

  好在三人穿的都是球鞋,平时体能训练到位,跑起来很快。

  四周的景物快速向后推移,此刻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阻止犯罪!

  赵向晚腿长,率先跑到医院,一眼便看到那辆火红色的轿车正在启动加速。顺着车行驶方向,赵向晚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赵向晚马上立定。

  周如兰!是周如兰。

  这个女司机,她想要撞死周如兰!

  肾上腺素急速飙升,体温升高、心跳加快、大脑飞速运转,赵向晚瞬间有了决断。双手高举,在身前交叉挥动,形成一个大大的“x”,大声呼喊:“后退!后退!”

  赵向晚的动作幅度很大,声音很响。

  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目光。

  原本准备过街右拐的周如兰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喊声来处。

  章亚岚、孟安南也匆匆赶到,学着赵向晚的样子挥舞双手,齐声呼喊:“后退!后退!”

  警方处理踩踏事件中,如果人流蜂拥而上,有人摔倒,极易引发人员伤亡事故,这个时候维持秩序的人可以带头高呼:

  后退!后退!

  音节清晰、节奏感强,简洁明了的指令可以迅速让群众接受并执行。

  果然,周如兰停下了脚步,开始迅速后退。

  汽车引擎声自远而近,迅速靠近。

  红色小汽车像一道火焰,直扑向周如兰!

  周如兰有了警惕心,躲闪到一旁,但汽车来势汹汹,猛地一加油门,开上人行道,凶狠地撞向周如兰。

  “啊——”

  路人发出阵阵尖叫,胆小的捂着眼睛不敢看。

  周如兰的胳膊被汽车后视镜重重地带了一下,踉跄摔倒,整个人歪在地面。

  “嘎!”

  汽车停下,开始倒车。

  赵向晚从路边水果摊上抓起两个桔子,狠狠砸向汽车。

  “哐!哐——”

  桔子砸在汽车挡风玻璃上,溅起黄色汁水,模糊了司机的视线。

  章亚岚与孟安南学着赵向晚的样子,随手抓起水果就砸。

  桔子、苹果、梨……

  一个又一个水果砸中汽车,后视镜也被砸掉。

  那女子估计也有些心里发慌,再加上后视镜没了,倒车看不清楚,车屁股直直地撞向一旁的花坛。

  “轰——”一声巨响之后,女子顾不得检查车况,快速启动车子,逃离而去。

  后保险杠掉落,到处是刮蹭的红色小轿车逃离现场,赵向晚冲到倒在地上的周如兰身边:“没事吧?”

  周如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左手扶住右肩,咧了咧牙,一脸痛苦:“右手可能骨折了。”

  路人都围拢了过来,纷纷声讨那个红色小汽车车主。

  “哪来的瞎子,乱开车!”

  “撞了人还敢倒车?这是想把人撞死才算数吗?”

  “姑娘你还好吧?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

  “对,我们帮你报警,你去医院。”

  周如兰半边脸颊擦伤,额角滴血,右手一动便钻心地疼,但她忍着疼,面色苍白地看着赵向晚:“多谢!”她很清楚,那汽车来势凶猛,车速极快,如果不是赵向晚及时提醒,她只要往前走出两步,必死无疑。

  赵向晚摆摆手:“没事。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周如兰用左手从口袋里取出五十块钱,递给那个水果摊主:“刚才,抱歉砸了你的东西。”

  水果摊主接过钱,笑眯眯地说:“没关系,没关系。砸得好,砸得解气!”这姑娘还知道给自己钱,真是个好人呐。

  周如兰再看着赵向晚:“车牌号记下来了吗?”

  赵向晚点头。章亚岚气呼呼地说:“我们还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脸,放心,她跑不掉!”

  第一时间报了警,周如兰等到警察赶来,指证了现场之后,这才回医院检查。看着她冒着冷汗的额头、坚毅的眼神,赵向晚内心暗自佩服。

  赵向晚三人陪着周如兰右手臂打上石膏、捆上绑带,处理好脸上伤口,一起回到苗慧的特护病房,武如欣一看到刚刚还好好的姐姐忽然就成了这幅模样,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姐,你这是怎么了?”

  周如兰简单将事情经过说出,好歹上过几门刑侦专业课的武如欣脱口而出:“这是谋杀!”

  早早等候,有备而来,如果不是有赵向晚提醒,如果不是有章亚岚她们扔水果,周如兰已经成了轮下之鬼——这明显就是谋杀。

  那女人是谁?为什么杀周如兰?

  周如兰问赵向晚:“你们为什么会回来?为什么向我示警?”

  赵向晚告诉她,三人与那女人打过照面,通过“冻结反应”察觉到不对,为了以防万一,所以返回医院。至于救下周如兰,真是意外。不管是谁成为那个美艳少妇的谋杀对象,赵向晚都会救。

  周如兰深深地看了赵向晚一眼:“这份救命之恩,我记下来了。”她再转头看向章亚岚、孟安南,微笑道:“多谢你们,幸好你们心肠好、身手好,我才活了下来。”

  “呜呜……”武如欣一直在旁边哭泣。

  周如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没事,你别哭了。”

  武如欣哆哆嗦嗦地抚过她的右手胳膊,看着那冰冷的石膏掉眼泪:“还说没有事,你差点,你差点被车撞死了!是哪个那么恶毒,竟然敢杀人?!”

  从小到大连杀鸡都不敢看的武如欣,虽然学的是刑侦专业,但其实胆小如鼠。眼见得妈妈还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呢,姐姐又差点被车撞死,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始哭了起来。

  这一哭,哭得周如兰脑袋发胀,只得拉下脸来吼了她一句:“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武如欣被姐姐一吼,顿时收住眼泪,呆呆地看着她。

  周如兰轻声道:“我们还得感谢这个人跳出来。只要查到那辆车、那个人,问清楚事情原委,找到那个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我们就有了线索。顺着这条线索挖下去,你想……是不是,说不定也能水落石出。”

  虽然周如兰说得隐晦,但武如欣听得懂。她收住泪,点了点头,带着鼻音说:“姐,我听你的。”

  赵向晚这回主动站了出来:“周如兰,如果那个女司机被抓住,我可以参加审讯,帮你揪出她谋杀你的真实原因。”

  周如兰抬眸,与赵向晚视线相对。

  都是高挑个子,身上都带着股英姿飒爽的劲,只是周如兰略显成熟,有一种宽容大度的姐姐风范;赵向晚眉眼间稚气犹在,神态冷清。

  周如兰问:“听说你在市局重案组实习,是许嵩岭队长的徒弟?”

  赵向晚:“是,暑假我会在重案一组。”

  周如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赵向晚提醒她:“司机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出头,不过因为她化了浓妆,年龄做不得准,预估30-40之间。她应该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非常紧张。她认得你,并且知道你在医院,等下要出来。”

  周如兰认真倾听,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女性、认得我、有目的谋杀。好,我会把她揪出来!”

  【母亲莫名其妙地跳楼,武建设在家里翻箱倒柜,素不相识的女人开车撞我——种种事情结合在一起,背后的事情绝对不简单!会不会……妈妈不是自杀?而是谋杀?】

  周如兰陷入沉思,赵向晚听得一清二楚,提议道:“鉴于有人谋杀你,我建议你申请警方保护,让人24小时守着,可能会安全一点。”

  停顿片刻,赵向晚深深地看了周如兰一眼,若有所指:“你是警察,应该相信组织的力量。”

  周如兰深吸了一口气:“好!”

  先前想岔了,总觉得家丑不可外扬,还想着私下里调查、取证,可是今天从鬼门关转过一圈之后,周如兰的想法变了。

  这件事情太大,个人力量太微小,根本兜不住。

  周如兰没有再犹豫,直接将所有情况向省厅汪晓泉汇报:“如果我母亲是自杀,那武建设一定脱不了干系。如果我母亲是被谋杀,那武建设更脱不了干系!我怀疑武如烈是武建设的私生子,也怀疑今天医院谋杀案的幕后指使人是他。但是我没有证据,也没办法调查,只能向您反应情况,请您协助调查。”

  汪晓泉听完,表情严肃地点头:“你放心,苗慧是省厅干部,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好同志,她出了事,我们都很同情,一定会将原因查个水落石出。你是周江勇烈士的女儿,又是人民警察,竟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袭警,绝不能姑息。我立马组织专班,对此事进行调查!”

  周如兰立定、敬礼:“谢谢!”

  汪晓泉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因为涉及到你继父武副厅长,恐怕你要承受一定的压力。希望你能够坚持住,也请你相信组织是公正的。”

  周如兰非常清楚这个后果。

  她五岁丧父,六岁有了武建设这个继父。武建设虽非血亲,但在户口本上却是扶养她长大的继父。

  周如兰是烈士子女,她的学业、工作都会有组织关照,周如兰并没有得到武建设多少指引、帮扶,但外人不知道啊,都会觉得周如兰之所以有今天都是因为有个副厅长继父的缘故。

  现在周如兰举报武建设,子告父、没良心、白眼狼……等等议论涌上来,周如兰必定会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

  更何况,武建设位高权重,是省公安系统有名的工作狂、廉洁典范、道德楷模,告他有私生子?告他指使人谋害女儿?谁信!

  周如兰深吸一口气,眼神坚毅:“我不怕。我要的是公道,如果我错了,那我道歉,任由组织处分。如果我对了,也请组织公正处理。”

  汪晓泉内心很沉重。

  好好的一个家,省厅工会评出的五好家庭,人人称羡。结果现在苗慧昏迷、武建设被女儿举报,唉!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周如兰道:“我有个请求,尼桑公爵肇事逃逸一案,请交给市局重案一组,由许嵩岭队长负责。我在大学的时候就听过他的名号,最是铁面无私、公正廉明。他与武建设平时没有什么来往,由他审理,我更放心。”

  汪晓泉点头:“好!”

  市局接到任务,将周如兰被撞一案定性为谋杀未遂,重案一组正式接手,由刑侦支队队长许嵩岭带队侦查。

  许嵩岭接到这个案子的时候有些奇怪,对彭康副局长说:“只是谋杀未遂,还轮不到我们重案组接手吧?”

  彭康严肃地对他说:“这是省厅汪副厅长直接给我下的命令,要的就是你铁面无私,不管是谁,不管涉及到谁,都不要怕,只管查、只管抓!”

  许嵩岭有点警惕:“彭局,你给我交个底,到底为什么省厅这么重视?”

  彭康犹豫了一下,起身关上门,确认无人听到,这才压低了声音说:“被撞的人,是金莲湖派出所的周如兰,你知道吧?”

  许嵩岭“啊”了一声,“那个姑娘?我记得她,很优秀、很负责的一位女警,特别擅长档案整理,我还想着把她调到重案组来呢。”

  彭康摆了摆手:“你别打她的主意,她的背景深得很。她生父是缉毒警察、周江勇烈士,母亲是刑事技术中心的苗慧,继父是省厅副厅长、我的顶头上司武建设。”

  许嵩岭肃然起敬:“周江勇?我知道他!为缉毒英勇牺牲,授予一等功,在公安系统内进行表彰。苗慧,那我更熟,刑事技术中心骨干技术人员。没想到,周如兰是他们的孩子!”

  停顿片刻,许嵩岭皱眉道:“周如兰的继父武副厅长不是专管全省刑事案件侦查吗?他女儿出了事,为什么不是他下令,而是汪厅长下令?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不对?你得和我先交个底。”

  本着“瞒上不瞒下”的官场原则,彭康压低了声音:“这件事,汪厅长怀疑与武建设有关。苗慧跳楼自杀一事你知道吗?周如兰向组织举报武建设,所以……”

  许嵩岭惊住,抬手狠狠地捶了彭康一记:“好家伙,你就这么坑我?武副厅长一句话,我立马就得下课,你倒好,把这事儿给揽了下来。”

  彭康并没有介意被打,神情依然严肃:“苗慧当年是警队一支花,温柔、漂亮、善良,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她。后来她嫁给周江勇,兄弟们心服口服。不为别的,周江勇外型出色、能力出众、热心尽职,如果不是他在一次追缉毒贩的任务里身中数刀而死,哪里轮得到他武建设?”

  许嵩岭打趣了彭康一句:“你也是当年的追求者之一?”

  彭康“嗯”了一声,“这都是年青时的事,我也不怕你们知道。苗慧出事,谁也没有想到。我们都以为她嫁给武建设、当上领导夫人,应该过得很幸福,哪知道……她现在昏迷不醒,我们这些老朋友都心里不舒服,就算汪厅长不说,我也想找人查一查武建设!”

  说到这里,彭康冷笑道:“咱们做刑侦的,谁不知道,妻子出事,80%与丈夫有关?苗慧好好的为什么跳楼?多半是武建设那小子不干人事!你就说,这个案子你接不接吧?”

  许嵩岭和苗慧不熟,但也听说过她的名号。她主导建设的刑事技术中心,引进国内最先进的dna检测技术,为破案提供了有利的支持。听到彭康的话,许嵩岭点头道:“接!苗处是个好人,不能让她不明不白地跳楼。”

  彭康重重地拍了许嵩岭的肩膀:“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车牌号已经有热心群众提供,司机也有目击证人,先把人抓起来再审。”

  许嵩岭立定、敬礼:“是!”

  原本以为很快就能把司机抓到,没想到遇到了阻碍。

  对方车速很快,逃逸准备充分,再加上从报警到布局追踪有时间差,交警没有第一时间连人带车抓捕到位。

  车牌是套牌,这条线索断了。

  红色尼桑公爵轿车在国内没有销售,应该是从港城买来之后,直接开回内地,根本不知道购买人是谁。问遍了星市所有汽车销售商,竟然都不知道这辆车。

  许嵩岭叫来赵向晚:“抓紧时间,让季昭画像。”

  这一回,赵向晚亲自与季昭沟通交流,画像工作更加顺利。

  “大波浪,瓜子脸,眉毛画得细长,睫毛很长,不知道是不是假的,鼻梁中央有一点点下凹,线条并不是直线,鼻头有点尖。戴夸张的大圆环耳环,涂了粉红色指甲油,低领上装,露出大片胸,穿着有些暴露。”

  赵向晚慢慢说,季昭慢慢画。

  一点一点,直到整张脸呈现在画面上,赵向晚兴奋站起:“对,就是她!”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因为女人行为举止让赵向晚警惕,所以观察得非常仔细,这也让季昭的画像一次到位,连修改都不需要。

  许嵩岭立马将画像备份,发放到各区派出所,请求协查此人。

  等了两天,依然没有消息。

  这就有点奇怪了。

  按理说,这个女人长得这么漂亮,又开这么豪华的汽车,应该非常招人眼。怎么就没人知道她是谁?

  别说许嵩岭,就连重案组其它人都有些焦急。

  有了画像,怎么就找不着人呢?

  朱飞鹏提想到一个可能性:“如果,这个女人并不是星市人呢?她的车从港城开过来,在星市套牌,撞完人就走。”

  许嵩岭一拍大腿:“请交管部门协查!分配人手到附近修车店走访,我去申请a级通缉令。”

  通缉令是公安机关通令缉拿在逃犯罪嫌疑人的法律文书,包括a、b两个级别。a级是在全国范围内发布的级别最高的通缉令,主要适用于情况紧急、案情重大或突发恶性案件。b级通缉令是公安部应各省级公安机关的请求而发布的缉捕在逃人员的命令。

  a级通缉令签发,绕不开武建设。

  武建设把彭康叫到办公室,喝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只是一起交通肇事案,怎么就敢动用a级通缉令?多少大案、要案等着我们侦破,你这不是占用公安资源吗?我告诉你,彭康,不是觉得自己是公安局副局长,就随意使用手中权利。”

  武建设面色阴沉,有一句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彭康听明白了:我能让你当局长,也能让你下课!

  彭康微不急不忙地解释:“武厅长,虽然表面是交通肇事,但实际上却是谋杀未遂。有群众举报,那辆红色尼桑一直停在医院门口,看到周如兰出来之后突然加速撞击,把周如兰撞倒之后再次倒车准备碾压。如果不是有群众帮忙,恐怕周如兰已经被碾压致死。

  是,我知道,周如兰是您女儿,您不愿意为亲人开绿灯,不愿意搞特殊化,但周如兰可不只是您女儿,她还是人民警察,是我们的好同志。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袭警,性质恶劣、影响巨大,请您同意签发a级通缉令。”

  武建设抬起眼睛,盯着彭康,一言不发。

  彭康毫不畏惧,与他目光相对。

  两秒之后,武建设淡淡道:“如兰是我女儿,我自然关心她。既然你觉得这不算特殊化,那我同意了!请务必将凶手缉拿到案,审个一清二楚。”

  彭康抬头挺胸,敬了个举手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走出武建设的办公室,走廊一阵风吹来,彭康感觉后背冷嗖嗖的,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紧张到后背冒汗。武建设的眼睛似乎有千钧之重,让他完全不敢生出反抗之心。如果不是有为苗慧讨公道的信念支持,恐怕他已经败下阵来。

  “叮铃铃……”

  办公室里,电话铃响了起来。

  武建设接起电话,听到那边传来汪晓泉的声音,嘴角浮现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好,没问题,我接受组织的监督。”

  晚上,武建设换上便装,来到医院。

  苗慧身体机能在慢慢恢复,但依然昏迷不醒。

  周如兰与武如欣一左一右守在病床边,寸步不离。武建设的到来,让姐妹俩一下子紧张起来,同时站起。

  “爸。”声音弱弱的,这是武如欣。

  “爸。”声音冷静,带着一丝疑惑,这是周如兰。

  武建设点点头,走到苗慧身边,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眼睛里满是深情。

  周如兰与武如欣同时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突然拔管。姐妹俩那充满提防的眼神,让武建设的脸一下子便沉了下去。

  武建设收回手,看着周如兰:“你在紧张什么?”

  周如兰有些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没,我没紧张。”

  武建设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我与你母亲夫妻近二十年,早已休戚与共。她好了,我才会好,大家才会好,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懂得。”

  周如兰“嗯”了一声。

  “我们当警察的,随时都可能被犯罪份子盯上,生命安全受到威胁。但惩恶扬善是我们的职责,再害怕也要迎难而上。至于行凶撞你的人,现在已经发布a级通缉令,一定会把她抓捕归案,你放心。”

  武如欣的眼里透出一丝光彩:“爸,a级通缉令吗?那太好了!”

  周如兰却很淡定:“谢谢爸。”

  武建设看了她一眼,脸上毫无波澜:“你向汪晓泉举报我了?”

  周如兰心跳陡然加快,愣愣地看着眼前威严无比的继父,半天没有说话。

  武建设泰然自若:“清者自清。我从一名小小刑警坐上副厅长这个位置,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举报过,我不怕。苗慧自杀,引来省厅上下各种议论,更难听的话我都听过,这些不算什么。你怀疑如烈是我的儿子……可有想过这件事情的后果?”

  周如兰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想过的。”

  武建设眼睛一眯:“你虽不是我亲生,但六岁起便叫我一声爸,我与你有父女之谊。怎么也和那些长舌妇一样,怀疑起这个来了?”

  周如兰悄悄后退半步,身体接触到病床床沿,感觉与母亲贴在一起,这才寻找到对抗的底气:“爸,妈妈自杀,总得有个原因!”

  武建设:“苗慧是你妈妈,你们俩感情一直都很好。你大胆假设,我不怪你。你背后举报我,我能理解。只是……”

  他的语气突然加重:“如果我能自证清白,你当如何?”

  周如兰的心脏越跳越快,唇抿得越来越紧。身体再一次后移,紧紧贴住床沿,她哑着声音道:“如果是我错了,我道歉。”

  武建设的笑容里透着冰冷:“道歉?没有丝毫证据就敢举报抚养你十几年的父亲,错了只需要轻飘飘一句道歉,那还要我们警察做什么!”

  周如兰被他逼出一份韧劲,努力挺起腰杆,大声道:“那你要怎样?”

  武建设:“污我清白,这是不孝;质疑弟弟身份,这是不慈;母亲还在昏迷之中,你却偏要挑起内斗。周如兰,你不如你亲生父亲。”

  周如兰的心似被尖刀刺入,鲜血淋漓。

  双腿酸软,再也支撑不住她站稳,一屁股坐倒在病床上。身体触碰到苗慧的身体,盖在被褥下的、没有丝毫意识反映的身体。

  从小到大,周如兰都以周江勇为榜样。

  她记得父亲高高举起她,咧开嘴笑得灿烂无比。

  她记得父亲每次下班回来,要先洗干净手脸,才会来抱她。

  她记得父亲那双极亮的眼睛里,满是欢喜与疼爱。

  母亲只要看到父亲,眉眼就会变得弯弯,眸子里的爱意满得快要溢出来。身边人都告诉她:你父亲,是个英雄!你父亲,即使身中数刀,依然忍着剧痛将罪犯抓捕。你父亲,如果去演电影,绝对比那个谁更有名!

  周如兰知道自己模样像父亲,她也以父亲为荣,努力成为像父亲一样、被所有人记住的英雄。

  武建设太了解她,太知道这一刀要往哪里扎。

  刀光剑影。

  武如欣吓得小脸煞白,呆若木鸡。

  周如兰右手打着石膏、用绷带吊在脖子上,只有左手能动。左手渐渐向后,抚过母亲被褥下的双腿。苗慧很怕痒,如果是过去,她肯定要笑着躲闪。可是现在,她丝毫知觉都没有,一动不动。

  为了母亲,必须鼓起勇气。

  周如兰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武建设。眼前的武副厅长,穿着简单的短袖白色衬衫,卧蚕明显、眼角有纹、鬓生白发。原来,脱下那身威严的制服,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

  一念起,压力渐消。

  周如兰缓缓站起,傲然而立:“母亲向来坚强,到底是因为什么跳楼?我想您作为她的枕边人,也想知道原因。我是她的女儿,是凝着她骨血的孩子,想要为她讨一个公道,并不为错。”

  她的嘴角渐渐上扬,一个美丽的笑容浮现在脸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的亲生父亲,也是这样的人。我一直以他为榜样,我相信他也会为我骄傲。”

  武建设被她的笑容刺痛,眉头紧皱:“多少人眼红我的位置、盼着我们家分崩离析。汪晓泉和我平级,早就想把我位下马,换他的亲信上位。你倒好,偏偏在这个时候给他递上刺刀,愚蠢!”

  周如兰道:“我不在意官位权势,我只想要一个公道。”

  武建设长叹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语重心长地说:“先前我担心影响到你们的心情,所以很多事情都瞒着。现在既然你这么想要一个公道,那我就告诉你吧。”

  武如欣站在一旁,感觉到姐姐变得强大无比,足以与父亲抗衡,内心生出崇拜之情,刚才急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可是听到父亲说要告诉她们关于母亲的消息,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武建设从口袋里取出一份化验单,递到周如兰面前:“医生在你母亲的血液里检查出抗抑郁的药物成分,我也在家里翻出一瓶安非他酮。这段时间你们都忙,我感觉到你母亲失眠、情绪低落、总爱忘事。唉!也怪我粗心,还以为她是更年期到了,有些情绪波动很正常,哪知道会发展到自杀……”

  周如兰没有接那份化验单。

  武如欣却动作迅速地拿了过来,飞快地浏览,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松了一口气:“爸,你怎么不早跟我们说?害得我和姐猜来猜去的。”

  武建设慈爱地看着武如欣,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脑袋:“这些负面情绪,我不想传递给你们。”

  从情感上说,武如欣不希望父亲是坏人。现在既然母亲的自杀行为有了合理的解释,她便很快接受这个结果,转过脸看向周如兰:“姐,你看这……”

  周如兰却很冷静,压根就不相信眼前这张又轻又薄的化验单。

  如果没有医院门口被撞一事,恐怕周如兰还会相信。但是经历过生死之后,周如兰对武建设已经产生警惕。

  武建设如果查出苗慧有抑郁症,他早就到处宣扬,以洗脱自己的罪名,何至于现在才拿出化验单?什么叫在家里翻出药瓶?恐怕自己回家的时候,正碰上他在布置现场吧?

  主管刑侦大案的武副厅长,想要为妻子自杀找个理由,实在是太容易。

  没有证据,不能轻举妄动。周如兰垂下眼帘:“我上班之后只有周末回家,也没有关心她的身体。唉!说起来我也有错,抑郁症患者最需要亲人抚慰,只可惜……”

  武建设是什么人,听弦知音,顺着周如兰的话开始自我检讨:“是,可惜我工作太忙,没有多关心你妈,竟然让她有了轻生的念头。”

  武如欣泪如雨下,哽咽道:“我也不好,我期末考试期间事情多,一个月没回家了。”

  武建设轻叹:“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共度难关,希望你妈妈能够快点醒过来。”

  “嘀、嘀、嘀!”

  仪器发出轻响。

  周如兰看一眼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苗慧,再看向一脸后悔的武建设。世上最远最近的,就是夫妻。爱她时,卿卿我我;不爱她时,如同陌路。

  武建设对周如兰说:“如兰,既然我们父女俩解开了心结,那汪晓泉那里,你就不要再去告状。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何必搞得剑拔弩张。你也在公安系统工作,要是我有问题,你也得背上污点,对你的前程不利啊。”

  周如兰恍然。难怪今天武副厅长有兴致和自己说那么多话,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爸,既然不是您的问题,那就不怕查。这些年来,多少风浪您都经历过,小小的亲子鉴定,您一定也不怕,是不是?”

  周如兰的话语虽然温柔,但礼貌里透着疏离,这让武建设很不爽。

  武建设往前迈出一步,与周如兰一臂之遥,他双目一眯,沉声道:“你,一定要与我为敌?”

  武如欣呼吸一滞。

  周如兰却没有怕,挺胸抬头,保持立定姿态:“不,我不与您为敌。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

  武建设提高了音量:“如烈是我战友的遗孤,我抱他回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小婴儿。你看着他一点点长到现在,个子比你还高,他已经十六岁,半大的小伙。你这个姐姐质疑他的身份,不怕伤他的心吗?”

  周如兰紧紧捏着拳头,默默为自己打气:“我有这个怀疑,我需要印证!”

  武建设冷笑:“就因为你愚蠢的怀疑,所以要逼我和如烈去做亲子鉴定?你知道不知道,这是对我人品的污辱!是对如烈情感的蔑视!”

  周如兰的手心被指尖掐疼,这能令她保持头脑清醒。

  “是!我怀疑如烈是您的亲生骨肉,自然有我的理由。一个家里住着,总能看出些端倪。明明妈妈将如烈抚养长大,可是他无论是长相、身材还是脾气,都更像你。我和欣欣都是就近入学,一样成绩优秀,怎么如烈就要送他上最好的寄宿学校?如烈生父去世,但他母亲、爷爷奶奶那边总有亲戚吧,为什么他在我们家长到十六岁,一个血缘亲人都没有来过?一封信、一个电话、一个包裹都没有?”

  “你!”第一次被人当众质疑,武建设感觉权威受到挑战,愤怒令他一时之间没有控制住情绪,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一声脆响,周如兰白晳的脸庞瞬间浮起几道指印。

  武如欣吓得扑上来,一把抱住武建设的胳膊,哀求道:“爸,你不要打姐姐!我姐被车撞了伤还没好,她还是个病人。”

  周如兰缓缓抬起左手,抚过左边脸颊,眼中迸射出逼人的光芒。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周如兰乖巧懂事,体贴母亲再婚不易,从不与弟弟妹妹争执,很有大姐风范。这样的孩子,苗慧也好,武建设也罢,平时连句重话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打她?

  武建设打完这一巴掌,有些后悔。但他向来重视家长权威,咳嗽了一声,挣脱开武如欣的手,目光有些游离。

  “额……如兰,我是你的父亲!哪有女儿质疑父亲人品的道理?如果你有怀疑,私下里和我说,正好省厅刑事技术中心引进了dna检测设备,查一下也不是难事。为什么非要搞得人尽皆知?结果出来,你用什么姿态来面对我和你弟弟?”

  周如兰冷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第一次在武建设面前露出她强硬的一面:“您放心,组织会监督这一切。如果事实证明我是错的,那我自然会离开这个家。”

  武建设不屑地说:“你能离得开这个家?你生于斯、长于斯,工作也是我一手安排,你以为你能摆脱一切?”

  周如兰成功被他激怒,大声道:“我可以申请去边境当缉毒警察,像我父亲一样,做一名优秀的缉毒警!”

  武建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嘲弄:“好,一言为定。”

  周如兰重重点头:“一言为定!”

  武如欣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眼里噙满泪水,弱弱地说:“别,别啊。爸,你别逼姐姐;姐,你别赌气……”

  周如兰与武建设四目相对,火药味浓厚,一触即发。

  武建设忽然笑了:“好,很好。”说罢,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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