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柯之卉 这把保护伞,就是武建设!……_九零之读心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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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柯之卉 这把保护伞,就是武建设!……

  三天之后,汪晓泉通知周如兰到他办公室。

  周如兰整理好衣裳,吊着一只胳膊,前往省厅行政大楼。明明夏日炎炎,榴花似火,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生出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

  预感是对的。

  “你自己看吧。”汪晓泉脸色阴沉,将一份亲子鉴定报告单摆在她面前。

  周如兰用左手拿起报告单,仔细查看起来。

  湘省刑事技术中心

  基因鉴定所dna检验报告书

  关于武建设与武如烈亲权关系的dna鉴定

  鉴定意见

  ——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排除武建设为武如烈生物学父亲。

  排除!

  周如兰的目光死死盯着这两个字,仿佛要把纸面烤出一个洞来。

  汪晓泉的左手手指在宽大的办公桌上轻点:“这是我们省厅技术中心出的结果,李德佑主任亲自布置的任务,保证公平、公正。你也看到了,先前我们的怀疑……是错的。”

  李德佑,是母亲从参加工作便在一起的同事,最亲密、最信任的朋友,又有汪晓泉亲自布置,技术中心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周如兰没有怀疑这个结果。

  周如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

  刚走出行政楼,刺眼的阳光令她眯了眯眼睛,脚下一个错乱,差点摔倒。幸好身边有人经过,及时扶了她一把,这才稳住身形。

  周如兰道过谢,举步向前。

  回到医院,周如兰的脸色有些灰败,让一直在等消息的武如欣紧张起来:“姐,怎么了?汪伯伯叫你过去做什么?”

  周如兰颓然坐倒,苦笑道:“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

  “怎么样?”武如欣急急追问。

  周如兰摇头:“我们猜错了,如烈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啊!”武如欣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如烈不是父亲的私生子,这说明父亲为人正直,是自己想岔了,按理说这是好事。可是,姐姐与父亲打过赌,如果输了……

  周如兰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母亲,眼中满是温柔:“妈,是我错了。他不是如烈的父亲,你是不是也弄错了呢?你快醒来啊,我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你更要快点好起来,自己照顾自己。”

  武如欣听得眉头直跳,走到姐姐身边,悄声道:“姐,既然误会解开了,那就没事了。以后我们一起照顾妈妈,你别走。”

  周如兰摇摇头,眼神坚定:“认赌服输,说到做到。”更何况,已经和武建设撕破脸,他也不可能再让自己留在星市。

  武如欣急得直跳脚:“姐,妈还没醒呢。医生说很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她身边离不开人。你这一走,我怎么办?”

  周如兰此刻内心很茫然。

  先前笃定万分的事情,没想到竟然弄错了,这让她陷入自我怀疑与反省之中。难道自己误会了武建设,他其实是个正直的人?难道母亲真的有抑郁症,所以才会跳楼自杀?

  武如欣见姐姐不说话,急得满头是汗:“姐,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就算怀疑如烈是爸的私生子,也蛮正常的啊,毕竟妈妈跳楼自杀,总得有个理由吧?我们不说出来,一样会有人提出质疑。现在误会解开了,不就行了?你难道还真去边境缉毒?你一个女孩子,又是学公安政治的,专业不对口,去那里做什么?很危险的!”

  周如兰抬起头,轻声道:“我现在手还没好,一时半会去不了。这几天我会先打报告提交申请,真要离开的话,可能也要两、三个月吧。希望妈妈能够早点醒过来,我也能安心去边境。”

  武如欣见她去意已决,急得团团转,忽然之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姐,你先守着妈妈,我出去一下,你等我回来。”说完,一阵风似地跑出病房。

  武如欣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让姐姐留下来。

  只要一想到周如兰再过几个月就要奔赴险地,恐惧便如潮水一般将武如欣吞没。

  边境缉毒警,那可是行走在刀尖上的战士!

  哪怕是孔武有力的男人,也要忍受常人所难忍的孤独、艰辛与危险,何况是周如兰这样一个文静柔弱的女人。

  周如兰的父亲,就是一名缉毒警,是一名牺牲在工作岗位的英雄。

  虽说子承父业,虽说无上光荣,但武如欣的情感上无法接受。她承认自己自私,承认自己胆小,她不想让周如兰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离开。

  武如欣第一个要找的人,是赵向晚。

  赵向晚此刻正在市局办公室,与季昭一起商量着,怎么把微表情变化背后的含义表达出来。

  赵向晚的声音虽然清清淡淡,却透着说不出来的熟稔:“有笑意,可是脸色泛红或惨白,面部肌肉有些扭曲,神态不自然。”

  【颜色变化,我明天带油画颜料来,今天先用阴影代表一下吧。】

  季昭已经习惯这样与赵向晚交流,他只需要在脑子里想就行,反正赵向晚听得到。

  朱飞鹏从外面走进来,猛灌了几口凉茶,凑过来看着季昭画出来的人像,好奇地问:“这种表情代表什么呢?”

  赵向晚看着季昭笔下的人像,阴恻恻的瘦弱脸颊、一丝不苟的发型,与周荆容有七分相似,季昭记性好,只在审讯室门口与周荆容打过一次照面,没想到就能如此传神地记录下来她的表情。

  “这代表对方有说谎的嫌疑,正在担心被揭穿而造成形象损害,内心惶恐不安。”赵向晚耐心地向朱飞鹏解释着。

  朱飞鹏恍然,盯着这幅画像看了半天,喃喃道:“难怪,难怪。难怪向晚你一开始就怀疑周荆容投毒,原来是因为微表情暴露出她在说谎。”

  赵向晚低下头,没有接他的话。微表情什么的,其实只是披在读心术之上的一件理论外衣。她现在要做的,是努力将这一套理论构建起来,让更多公安干警学到、用到。

  今天重案组的成员都在全力追查那辆消失的红色尼桑,有的走访汽车维修店,有的查询附近酒店住宿名单,有的与周边城镇公安部门联系,处理各类报案信息。

  朱飞鹏拿起桌上一叠文件当扇子,猛扇了几下风,等身上的汗稍微止住了些,这才继续说话:“向晚,市内所有汽车维修点我们都查过了,没有修过红色尼桑。大大小小的宾馆、招待所也都问了,没有见过那个女司机。这可真是奇了,难道她飞上天了不成?”

  赵向晚刚刚办了实习手续,在市局单身宿舍要了间屋子安顿下来,对许嵩岭主导的搜寻过程了解得并不多,听完朱飞鹏的话,顺嘴问了一句:“有没有问过四季大酒店?”

  朱飞鹏愣了一下:“四季大酒店?这可是五星级酒店,她一个杀人凶手,哪里敢住这么豪华的酒店?”

  赵向晚抬眸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敢?一辆尼桑六十八万,这说明她不差钱。大街上的私家车多数是黑、白、灰三色,偏她开一辆红色,丝毫不怕打眼。这样的人,会住小宾馆?”

  醍醐灌顶,朱飞鹏重重将临时当扇子用的文件往桌上一拍:“对啊!向晚你提醒得多,我们先前都想岔了,还以为她会做贼心虚躲躲藏藏呢。”

  说完,朱飞鹏拿起电话,直接给母亲卢曼凝女士下指示:“妈,我给你发了一份传真,你帮我发到你们酒店在全国所有门店,看看前台服务员有没有接待过这个人。”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武如欣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

  朱飞鹏放下电话,板着脸问:“你找谁?”重案组什么时候成了接待室?一个两个地往重案组跑?

  武如欣没有理睬他,一眼发现赵向晚的身影,眼睛一亮便奔了进来:“向晚,向晚!”

  平时大家一个宿舍里住着,连名带姓一起喊已经习惯,陡然听到武如欣这么亲密地喊自己“向晚”,赵向晚还真有点不适应,站起身道:“武如欣,什么事?”

  武如欣像见了亲人一眼跑过来,拉着赵向晚的手:“向晚,你帮我劝劝我姐吧,她说要去报名去边境,当缉毒警察。”

  赵向晚微微皱眉,抽回被她拉住的手:“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

  武如欣还想再拉扯,却被季昭伸出手来,挡在赵向晚身前,阻止武如欣再次与她身体接触。

  眼前这双骨节分明、白皙似玉的手太过漂亮,武如欣愣了一下,抬眸看向手的主人。季昭眉眼间积攒着阴云,但掩不住他的昳丽之色。

  武如欣第一次见到容貌如此出众的男人,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嘴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飞鹏在一旁看到,嗤笑一声:“看傻了?”

  武如欣的脸一下子红了,她瞪了朱飞鹏一眼,定了定神,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我姐和我爸打赌,如果输了她就去边境当缉毒警。”

  赵向晚眼前浮现出周如兰那坚毅的面孔,心头一缩:“打什么赌?”

  武如欣看了看朱飞鹏一眼,欲言又止。

  朱飞鹏“嘁”了一声,拿起卷宗离开办公室,临走前丢下一句:“稀罕!”明明这是重案组办公室,那小妞搞得好像是她的主场,谁稀罕知道她家的破事?

  武如欣再看一眼季昭。

  季昭却不理不睬,依然执着地守在赵向晚身旁。

  武如欣的目光在季昭与赵向晚脸上逡巡了两回,突然间“哦”了一声。

  【这人是赵向晚的男朋友?所以才会允许他靠得这么近。啊,这么漂亮……】

  赵向晚打断她的遐想:“有事说事,没事你就回吧。”

  武如欣道:“是是是,我说。我姐怀疑如烈是我爸的私生子,要求他们做亲子鉴定。做之前和我爸打了个赌,如果她错了,就外调边境去当缉毒警。今天结果出来了,是我们错怪了我爸,所以……”

  赵向晚问:“这事,你得找你爸,找我做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武建设与周如兰打的赌,那只能由武建设决定是否需要履行赌约。

  武如欣脸露羞愧之色:“我,我怕我爸。你能不能陪我去见见我爸?”

  赵向晚有些惊讶,那可是武副厅长!武如欣怎么敢让自己插手他们家的纠葛?就不怕家丑外扬吗?就不担心武副厅长对自己不利吗?

  武如欣急急地解释:“你就陪着我去看一眼,只要看一眼好不好?你不是会微表情行为学理论吗?你帮我看看我爸是不是真心要让姐姐离开星市。”

  赵向晚挑了挑眉:“你爸想让你姐留下,有一百种办法。”打赌算什么?父女之间哪有什么认赌服输。哪怕周如兰打了请调报告,武建设也能让人扣下来,除非……武建设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武如欣感觉胸口发闷:“可是,我不想让我姐走。没道理现在让她走啊,我妈还没醒呢,我姐不能走。”

  赵向晚很冷静:“你不想,那就自己去争取。”

  武如欣呆立片刻,感觉自己的小心思在赵向晚面前无所遁形,内心充满羞愧。她承认,之所以会过来找赵向晚,想拉着她一起去说服武建设,其实是存了一点“祸水东引”的小心思。

  她不敢一个人与父亲对抗,一定得找一个强大的支撑点。以前是母亲为她遮风挡雨,母亲昏迷后,又有周如兰挡在前面,现在周如兰要走了,她便想把赵向晚拖到自己的阵营里来。

  赢了,她获益;输了,有旁人顶着。

  脸颊隐隐发烧,武如欣颤声道:“那,那我去试试。”赵向晚说得对,这是她自己的事,得她自己去争取、去努力。

  刚刚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听到走廊口传来熟悉的声音。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烟消云散,武如欣吓得一个激灵,快速躲在赵向晚身后:“我,我爸来了。”

  话音刚落,重案组的房门被推开,许嵩岭走在前面,声若洪钟:“武副厅长,请!”

  身穿制服的武建设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迈步而入。

  赵向晚向旁边让了让,武如欣藏不住身形,只得挤出个笑脸,声音细得跟蚊子一样:“爸。”

  武建设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女儿,瞳孔一缩。

  【欣欣怎么会在重案组?难道她知道柯之卉的事?不对……】

  赵向晚迅速捕捉到了一个重要信息:柯之卉,也可能是柯之慧、柯芝慧。

  武建设内心强大无比,一刹那间的晃神让他的心门打开一条缝,但瞬间便紧紧关闭,赵向晚再探听不到半分。

  但就是这个名字,让赵向晚心生警惕。她有一种直觉,肇事逃逸之人,名叫柯之卉,是武建设的人!

  武建设沉着脸问:“欣欣,你怎么在这里?”

  武如欣下意识地将赵向晚抬了出来:“我,我同学赵向晚在这里实习,我来找她玩。”

  赵向晚斜了她一眼,立定、敬礼:“武厅长好,实习警员赵向晚,向您报到!”

  武建设认真看一眼赵向晚,点点头:“年少有为,很好。”这个赵向晚他听说过,小小年纪钻研微表情行为学,还应用这套理论破了几桩大案,有前途。

  武建设一行人坐下,听许嵩岭汇报肇事逃逸案件的侦查进展,听到至今没有找到人,眉头紧锁。

  等到工作汇报结束,武建设简要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准备离开。

  赵向晚忽然抬起胳膊,碰了武如欣一下,武如欣躲无可躲,只得叫住父亲:“爸!”

  武建设看着女儿,表情很淡然。

  武如欣央求道:“爸,你别让姐去边境。”

  武建设拉下脸:“有事回家说。”

  武如欣却知道父亲的个性,如果等到关起门来说话,哪里还有她开口的机会?她鼓起勇气,继续说:“我姐知道是自己弄错了,我们都误会您了,是我们的错,我代她向您道歉!”

  武建设脸上似笑非笑:“道歉?让她自己来。”

  武如欣弯下腰,陪着笑脸:“爸,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让她道歉那不比杀了她还难受?”

  曾经听话乖巧的女儿,竟然当着下属的面纠缠不休,这让武建设很烦躁。

  【你们要证据,那就给你们证据。哼!只要懂得人性弱点,什么证据拿不出来?一份亲子鉴定而已,有多难?周如兰必须走,太不听话了。】

  武建设的亲子鉴定造假!听到的内容太过震撼,赵向晚屏住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惊扰了武建设吐露心声。

  武建设的脸色太阴沉,这让武如欣心中忐忑不安,再次央求:“爸,你平时忙,今天也是正好碰上了,您别怪我不懂事。您去和姐说一声,让她别去边境,行不行?她最听你的话,只要您说,她肯定会留下的。”

  武建设没有理睬武如欣,径直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停留在许嵩岭身上:“许队,a级通缉令已经签发,剩下的工作就交给你,请抓紧时间破案。”

  说罢,他率先离开。

  留下武如欣呆呆站在办公室里,眼里满是惶恐,抓着赵向晚的胳膊问:“我爸是什么意思?他有没有生我的气?我姐能不能留下来?”

  赵向晚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你真想让你姐留下?”

  武如欣连连点头:“当然啊。现在我妈还昏迷不醒,医生说极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如果她知道我姐去了边境,肯定会担心得要命。你知道的,我姐她亲爸,就是在缉毒过程中牺牲的,我好怕。”

  赵向晚问她:“你姐为什么要走?”

  武如欣有些不解地看着赵向晚:“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她和我爸打赌输了。”

  “什么赌?”

  “亲子鉴定啊。”

  “谁做的鉴定?”

  “省厅的刑事技术中心基因鉴定所。”

  “结果可信吗?”

  武如欣的眼睛瞪得老大,半天才回话:“省厅,省厅的刑事技术中心,是我妈一手创办的,基因检测设备也是她从京都引进的。李德佑主任是我妈最信任的伙伴,汪厅长亲自交代下去的事情,结果能不可信?”

  赵向晚的表情很淡定,就这么安静地看着武如欣。仿佛在说:眼见就一定为实吗?

  武如欣感觉后背发凉。

  如果亲子鉴定造假,那说明什么?

  说明武建设手眼通天,已经将母亲最好的伙伴收买。

  说明武建设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行事十分缜密,将武如烈的身世瞒得严严实实。

  细思极恐。

  武如欣不敢往下想,傻愣愣地看着赵向晚:“那,那我应该怎么做?”

  赵向晚:“何必一定要劳烦武副厅长?”

  武如欣一点就通,抬起手指着赵向晚,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

  越想越有道理。何必一定要武建设与武如烈去抽血做亲子鉴定?听说只要有毛发、指甲这些,同样也能做检测。

  武如欣压低了声音问赵向晚:“能检测我和我弟吗?如果我们俩有血缘关系,是不是就说明我弟是我爸的私生子?”

  赵向晚特地调查了解过关于基因检测的相关知识,摇头道:“同父异母的姐弟,没办法检测认定血缘关系。”

  “为什么?”

  “简单来说,你从父亲那里遗传的是x基因,而武如烈从父亲那里遗传的是y基因,因为基因序列不同,所以无法认定血缘关系。”

  武如欣“哦”了一声,有点似懂非懂,不过她明白了一点:只能对武建设与武传烈进行基因检测。

  “亲子鉴定一定要抽血吗?头发行不行?”

  赵向晚:“可以用头发,不过一定要是从头上拔下来的头发,要带毛囊或者毛根的那种。自然脱落或者剪下来的头发,不可以做亲子鉴定。”

  武如欣这回听懂了,思忖片刻,一咬牙、一跺脚:“我这就去拔!”说完,兴冲冲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想着,得用个什么法子把武如烈从寄宿学校出来,顺便薅他一把头发。头痛的是,怎么才能从武建设头上拔几根头发下来。

  跑到一半,她忽然又折返回来:“可是,我们省里只有省厅的刑事技术中心这一个地方可以做亲子鉴定啊。”

  赵向晚白了她一眼:“省里只有一个,省外多的是。”

  武如欣恍然:“对对对,是我糊涂了。”只是这件事,必须秘而不宣,不能露出一丝口风,免得被他发现。

  武如欣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点:她虽然崇拜父亲,但其实她的内心是信任母亲、姐姐,怀疑父亲有私生子的。

  第二天,卢曼凝打来电话:“画像上的人名叫柯之卉,事发那天晚上曾入住珠市的四季大酒店,用的是她本人的身份证登记入住。”

  有了这条重要线索,重案组全体成员来了精神。只要有了身份证号,有了行踪轨迹,抓到她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一周之后,柯之卉落网。

  初步审讯的结果,柯之卉承认肇事逃逸,但态度很随意。

  “周如兰,对,我撞的就是周如兰。”

  “她不是在金莲湖派出所吗?前年我儿子在省委门口撞人,原本就是赔点钱的事儿,结果她非说是故意伤害罪,收集证据害得我儿子被抓进监狱,我不服气!我看不惯她!”

  “我这两年搬到了粤省,原本也没打算对付她。这不是今天我正好到星市办事,开车在街上晃,在医院门口碰到她,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起了一个念头。你害我儿子坐牢,我就撞死你!”

  面对许嵩岭询问的“是否有同伙,是不是被人指使”她一概不认,还叫起屈来:“谁能指使得了我?我老公在羊城开公司,有的是钱。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

  这样一来,侦查进入一个死胡同。

  柯之卉认下撞人事实,一力承担所有罪责,态度温和有度,完全不像是一个冲动型犯罪分子。

  经验丰富的许嵩岭察觉不对。

  第一,冲动伤人的嫌疑犯多半性情急躁,易怒、受不得刺激,可是柯之卉有问有答,全程表现得理智而从容,哪里会是个激情犯罪的人?

  第二,周如兰只是金莲湖派出所一个文职警察,不可能收集证据抓柯之卉的儿子坐牢,这个仇恨拉得也太勉强了!

  第三,如果柯之卉是因为儿子的事情憎恨周如兰,并且认得周如兰,那她应该与周如兰、金莲湖派出所的警察打过多次照面,没道理一开始没有被认出来。这说明她根本就不熟悉周如兰以及其他办案人员,她走的是上层路线。

  赵向晚没有第一时间进入审讯室,在仔细研究过柯之卉的个人资料之后,赵向晚请来周如兰,与她一起走进审讯室。

  看到右手打着石膏的周如兰,一直微笑应对的柯之卉表情有了变化。

  脸部肌肉有些扭曲,整个人的神态很不正常。短暂的眼神游离之后,柯之卉开始咬牙,眼睛夸张地瞪大,鼻翼张开,她尖声叫嚷起来:“你害我儿子坐牢,我要让你也尝尝被撞的滋味!怎么样?胳膊断了吧?你活该!”

  【唉!要不是为了儿子,我何苦做这样的恶人?自从撞了人之后,我天天做恶梦,一开车就双手发抖,太可怕了。】

  赵向晚转过头看向背着画夹子的季昭,温声道:“你看到了吗?她的愤怒是伪装出来的,有用力过猛之嫌。”

  季昭点了点头。既然赵向晚让他留意,他便会把这张脸记下来。

  朱飞鹏与许嵩岭交换了一个眼神,暗暗点头。赵向晚说得对,柯之卉憎恨的表情太过刻意,而且保持时间过长,很违和。

  赵向晚的声音不高不低,柯之卉听得一清二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有一种被人当众指着脸痛骂的羞耻感。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继续维持这份愤怒,还是干脆摆烂算了。

  周如兰严肃地看着柯之卉:“陆天赐酒驾撞人致死,造成严重后果,再加上事后逃逸,判他六年并不冤枉。死者风华正茂,家属痛苦万分,你们但凡有一点人性,都该跪在死者坟前忏悔、好好反省自身行为,还有脸恨我这个协办案子、当时入职才两年的小警察?”

  被周如兰一训,柯之卉先前咬牙切齿的表情收敛了许多,她垂下眼帘,半天没有说话。

  周如兰与赵向晚并肩站在柯之卉面前,对视一眼,赵向晚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周如兰用左手拉开椅子,端正坐下,轻咳一声。她只是派出所一名文职警察,并不参与案件侦查,对于如何审问罪犯,并不熟悉。但是,面对曾经开着车试图撞死她的凶手,周如兰的确有话要说。

  “柯之卉,来之前我特地问过当年负责陆天赐案子的同事,听说陆天赐在狱中表现良好,获得两次减刑机会,明年年初就能出狱。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开车撞我,究竟是因为什么?”

  柯之卉低着头没有说话,双肩、颈脖僵直,态度十分抗拒。

  被赵向晚当众下脸,又有周如兰当面对质,柯之卉好不容易完成的心理建设轰然倒塌,内心世界呈现在赵向晚脑海里。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儿子!你以为天赐在监狱里为什么能获得两次减刑,处处受到优待?还不是因为他打过招呼。法院判了六年,要是老老实实服刑,等出来的时候都三十岁了。他打了招呼之后,果然一路绿灯,不到三年时间就能放出来。他说了,只要我把周如兰撞死或者撞残,明年天赐就能顺利出来,否则……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在监狱里。】

  他?这个他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

  周如兰摇了摇头:“你说恨我,所以要撞我,这个理由根本不成立。”

  柯之卉猛地抬头,定定地看着周如兰:“恨一个人,需要理由吗?我就是恨你,恨你整理材料,恨你把我儿子送进监狱。”

  她的脸色泛红,面部肌肉扭曲,神态不自然。朱飞鹏脑中闪过昨天在办公室看到的画像,脱口而出:“她,她在说谎。”

  柯之卉再一次被人指责说谎骗人,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嘴唇开始哆嗦,恐惧感将她牢牢钉在审讯室的铁椅中,移动不了半分。

  【他们看得出来,他们什么都知道!怎么办?怎么办?他说过,如果我老老实实担下这个罪责,最多判三年刑期,他在狱中有人,打个招呼让我舒舒服服住上一年就能提前放出来,什么心都不用操。可是……如果我露出形迹,我、天赐都活不出去那个监狱。】

  赵向晚听到这里,全身开始冰冷。

  一手遮天!

  武建设竟然是这样的人?是了,省省公安厅副厅长,刑事侦查总队总队长,负责刑事犯罪侦查、经济犯罪侦查、监所管理、禁毒等方面工作。他立身不正,将是整个公安系统的悲哀。

  一叶知秋,可想而知武建设背后有极为宏大的一条利益链,牵涉到的人不知道会有多少!

  仅凭监狱管理的漏洞,就能让一个身家千万的富豪之妻开车行凶,姿态嚣张无比。作为武建设的枕边人,苗慧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这才被武建设下手害了?

  越想越后怕,赵向晚闭口不言。

  这不是她现在能应对的,也不是许嵩岭能处理的。

  此刻赵向晚的脑子在飞速运转,思索对策。怎么才能让武建设露出马脚,如何让高层领导注意到武建设的问题。

  周如兰再问了几个问题,柯之卉却一个字不说,和先前配合无比的态度判若两人。问得紧了,她就回一句:“我认罪,我认罪,你们把我抓起来坐牢吧。”

  周如兰有些无奈地转头看着赵向晚。

  朱飞鹏、许嵩岭的目光也转过来,满含期待。

  【向晚,看你的了。】

  【小师妹,你的微表情行为学该上场了。】

  【徒弟,能不能挖出柯之卉背后的人,就靠你了。】

  赵向晚缓缓站起,双手放在桌面,身体前倾,一双凤眼明亮而清澈。

  柯之卉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不敢与她目光接触。

  “柯女士,您儿子两次减刑,原因是什么?”

  “他,他在监狱里表现良好。”

  “不,你在说谎!我们已经了解清楚,陆天赐在监狱里行事高调、好吃懒做,风评很不好。”

  柯之卉额头开始冒汗。

  周如兰诧异地看了赵向晚一眼。陆天赐在监狱风评很不好?她怎么不知道。

  赵向晚用目光示意周如兰不要打断她的话。

  周如兰渐渐与她有了默契,轻轻点了点头。

  柯之卉看她俩眉来眼去的,以为自己的底细已经被调查得一清二楚,生怕影响到儿子出狱,吓得尖叫起来:“没有,没有,我家天赐很乖的,他很听话,很听话!”

  赵向晚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可笑!一个撞人致死毫无忏悔之心,一个在监狱里耀武扬威的成年男子,你说他很乖、很听话?”

  柯之卉感觉内心被戳了一刀,刀口滴着血。

  【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明明天赐小时候那么可爱,见到谁都是笑眯眯的,人人都夸他聪明懂事,怎么就越长大越调皮、越不听话呢?撞人他不想的,他喝醉了,看不清路;逃逸他不想的,他就是吓坏了;进监狱他也不想的,那里都是坏人,如果不想点办法,他肯定会被欺负。】

  惯子如杀子!

  到现在为止,柯之卉一直在为陆天赐的行为找理由。

  赵向晚继续往她伤口上洒盐:“陆天赐能在监狱抽烟喝酒、横行霸道,能减刑近三年,是你花钱给他撑起了一把保护伞吧?是谁?”

  柯之卉惊恐抬头,呆呆看着赵向晚,嘴唇紧抿,呈“一字形”。

  这个表情,让朱飞鹏立马想起潘国庆杀妻案之后,赵向晚给大家讲解关于嘴型背后的含义。

  ——当我们询问潘国庆钱都到哪里去了的时候,他的嘴抿成了‘一’字形,这代表他性格非常倔强,一旦做出决定,绝不回头。但当刺激累积,就会让他短暂失去理智,从而导致后面他拉布帘、开衣柜、扔衣服的激进行为。

  朱飞鹏头皮开始发麻,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柯之卉现在这个样子,显然是打定主意不回头了。如果想要让她开口说实话,就得刺激她。

  刺激她?朱飞鹏既紧张又兴奋,死死盯着赵向晚,认真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赵向晚重复刚才的问题:“是谁?”

  柯之卉垂下眼帘,没有吭声。

  赵向晚再一次询问:“就是这个人,要求你撞死周如兰吧?”

  柯之卉惊恐抬头。

  赵向晚看得分明,她的瞳孔陡然扩大。

  赵向晚根本不等她回答,加快了语速。

  “动手之前,你的姿势很僵硬,呈现出明显的冻结反应,这代表你并不愿意撞人,背后一定有人胁迫。”

  虽然听不懂什么是冻结反应,但赵向晚的话让柯之卉更加不知道手脚应该怎么放。似乎她只要有一丁点异样,就会被对方戳穿,这种感觉太恐怖。

  朱飞鹏、许嵩岭交流了一下眼神。脊椎生物在某种条件下,都会出现运动节奏的停滞,这种停滞被称为冻结反应。难怪赵向晚会跑回来阻止柯之卉撞人,原来如此。

  “你保养得当、风韵犹存,不缺钱、生活无忧,星市、羊城都有房产,六十几万的车子撞废了连修都懒得修。谁能胁迫你?”

  “你丈夫比你大十岁,你们俩只有一个儿子陆天赐。唯一能够让你铤而走险的,只是陆天赐吧?”

  “能在监狱里为陆天赐撑起一把保护伞的人,也能让陆天赐死于斗殴吧?”

  “丝——”

  柯之卉一个没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下连朱飞鹏都能看出,赵向晚猜对了!

  周如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牙齿在悄悄打战。他,怎么敢?

  “这个人,也是公安系统的,是不是?”

  “很好,看来我猜对了!他的级别一定很高,是不是?”

  柯之卉喉头发紧,拼命摇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嗯,看来的确很高。有多高?”

  “科级、副处、处级、副厅级……”

  随着赵向晚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柯之卉的脸。副厅级这三个字一出,柯之卉的右眼角跳了跳。

  朱飞鹏跳了起来:“副厅!那人是个副厅级干部!公安系统的副厅级……”

  柯之卉整个人都紧绷起来,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一样,她想叫又不敢叫,双手在空中虚抓了一把,死死捏住铁椅扶手。

  两秒之后,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却微弱得可怕:“不,不是。”

  赵向晚半点同情都没有,继续施加压力:“公安系统,副厅级干部有哪些?我好像还知道几个。汪,李,戴……”

  每说出一个姓,柯之卉的心就漏跳一拍。

  “武!”

  赵向晚加重语气,一字一顿:“武,建,设。”

  听到这三个字,柯之卉脑中忽然一片空白,整个人呆若木鸡,一动不动。越害怕,她的眼睛却越是死死地盯着赵向晚。

  这是典型的冻结反应。冻结反应是人类遗留的动物本能之一,遇到一定强度和不可预测性的信息刺激时,人们会冻结所有反应,以便自我保护并思考下一步的动作。出于本能反应,会一直看向那个让他感觉到害怕的东西。

  眼睑放大、虹膜张开、瞳孔微缩,急促喘气,下颚带动嘴张开,柯之卉半天只发出一个字:“不!”

  原本一直态度轻松的柯之卉听到“武建设”三个字之后,忽然变得呆滞和僵硬,就连最粗心的朱飞鹏也看出了端倪,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把保护伞,就是省厅的武副厅长、武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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